第99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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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随即意识到,是了,他与顾茫一同被吸入了时光镜中, 这是上古神镜投射出的过往岁月。 ??虽然这并不是真正的时空之旅, 但镜中世界与真实世界其实是分毫无差的,他可以与当年的人发生对话, 可以对当年的事进行改变…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已经回到过去了。 ??而且是一段对于顾茫而言极度痛苦的过去。 ??这个认知让墨熄心跳蓦地加速,他立刻从床上坐起,一头黑玉般的墨发流散满肩, 他一把将幔帐掀开——这是羲和府自己的卧榻处。他环顾四周,房内的布置和如今相差的并不远,只是武器架上少去几柄刀剑, 墙上还挂着一幅广陵桃花图。 ??走到窗台摆着的日晷边。这日晷是岳府所制, 终年流淌着金色灵流,只需以指节轻扣,它便会浮现出今夕何年、此为何时。墨熄抬手在日晷的灵流光面上轻轻一点,犹如涟漪四散, 日晷上显出一行篆书小字来。 ??墨熄看着日晷显出的年月, 胸腔内那个器官的跳动越来越厉害,面色也愈来愈苍白…… ??果然是这一年。 ??果然回到了这一年…… ??他蓦地闭上眼睛, 睫毛细微地颤动着,喉结上下滚动。 ??他永远也不会忘掉这一年,顾茫因凤鸣山大败被削权贬职,陆展星被斩首,王八军残部被羁押。 ??是顾茫决意叛变的那年。 ??而这一天……墨熄苍白修长的手指尖抚过一尘不染的日晷,摩挲着上面流淌的字迹,心头的苦涩如黄云蔽日,压得他透不过气来。 ??这一天,则是他受命北去,离开帝都的日子。 ??当时顾茫已经饱受迫害,终日在瓦肆窑子里嘻嘻哈哈地度日,他几番劝阻无用,于是只能等着岁月将顾茫的伤痛抚平。他那时候太天真了,觉得顾茫会和从前一样挺过来,忍过这些苦楚与困难,他觉得总有那么一天。 ??可他失策了。 ??顾茫没能撑过这关,当他完成使命返回帝都时,顾茫已经离开了重华——又过几月,前方沙场传来了顾茫叛变、投归燎国的消息。 ??他甚至没有觉察到顾茫的异心,没能在了解顾茫心意的情况下,和顾茫好好地谈一谈。 ??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顾茫说上几句话,没来得及在顾茫还未一脚踏入地狱前,做出最后的挽留。 ??可此刻他竟回到了这一年这一天,回到他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返至的时光里,回到……回到这或许能够扭转命盘的时刻。 ??哪怕知道时光镜无法真正的改变过去,墨熄的心还是一下子像被烫着了似的揪紧,他甚至来不及将衣冠穿戴整齐便蓦地推门而出。八年前的艳阳猛地照到他脸上,将他眼眸刺得酸涩生疼,他却不愿闭眼,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,近乎贪婪地望着院中的一草一木,一石一隅。 ??拐角处忽地传来一声惊讶的轻轻的叫声,“哎呀”,随即仓皇道:“问主上安!” ??墨熄转过头,胸腔中又是一阵异样的翻腾—— ??这一年,李微还没有来到他的府上,此刻向他打招呼的是当时羲和府收的一个叫做霜秋的大丫鬟。这姑娘是墨熄在路边看到的一个可怜乞儿,墨熄不忍她被不怀好意的男子欺辱,于是将她收留在府中。墨熄见她做事聪明伶俐,曾有过将她任为羲和府大管家的念头,但不久后发现她竟是慕容怜派在他身边的暗子,对他竟存勾引谋害之意,于是便将她逐出了宅邸。 ??霜秋端着水盆,柔柔欠身:“主上今日午睡醒的好早,我这便去催人给您准备茶点。” ??墨熄当年怜其孤苦,对她一直十分客气,然而此时回头再看,只觉得分外恶心,于是拂袖道:“不必了。” ??“主上可是没有胃口?我前些日子酿了一些清冽爽口的梅子酒,若是主上不嫌弃……” ??墨熄硬冷道:“我说不必了。” ??霜秋终于觉出墨熄的状态有些不对,她不敢再冒进,于是低眸屈膝,行了一礼,柔声道:“是。”顿了顿,又颇不甘心道,“但我、我……也只是关心主上,还望主上勿怪。” ??墨熄虽对她颇为厌烦,但他并不是睚眦必报的人,也懒得和一个女人计较,更何况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想做。 ??“给我备一套常服,我要出门。” ??“主上要出城吗?” ??墨熄顿了顿,说道:“入宫。” ??依照上古残卷中对于时光镜的记载,进入镜中的人会完全回到当年的情形之中,体态、样貌、思想,都将被还原。而他之所以还能留有现世的记忆,想来是因为他是跟随顾茫一同被挟入镜中的,他只是一个误入者。 ??至于顾茫……恐怕已经完全被逆转成了当年的状态,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镜子外穿过来的,更别提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了。 ??也就是说,墨熄此刻去城内找人,能找的只是当年的那个顾帅——那个正处于人生低谷,极度落魄的顾师兄。 ??这意味什么?意味着自己竟有机会能和叛变前夕的顾茫相交谈! ??想到这里,墨熄的手指尖都有些微微发颤——八年后的自己,穿过时光,即将面对八年前的顾茫。 ??他可以问顾茫很多事情,可以清楚地看到顾茫叛变前夕的精神状态,可以探知顾茫当时的心情如何,可以知道叛变前的具体细节如何…… ??甚至,可以试探出自己当年究竟要怎么做,才可以避免顾茫叛国的结局。 ??尽管这种尝试是无济于事的,当江夜雪把他们从时光镜里救出来后,所有的改变都会烟消云散,但至少墨熄觉得,那些困扰了他八年之久的疑问、困顿、痛苦与不解,或许都能在这番交谈中得到一个解说。 ??不过在此之前,他必须先去王城一趟。 ??“羲和君!” ??“拜见羲和君!” ??入宫城,羽林低首抱臂行礼,他们头上鲜红的羽雉簌簌抖动,甲光在旭日映照下直晃人眼。这种感觉非常微妙,即使墨熄此刻内心复杂紊乱,也不由地注意到了其中一些熟悉的面孔。 ??回廊拐角的那个士卒,八年后成了学宫的守御长老。 ??站在宫阶石兽旁的羽林右将,后来被君上赐给了望舒府,成了慕容怜的贴身近卫。 ??头戴七珠红缨兜鍪的那个少年,后来因为重华王城内的一场妖火,于火海中因救人而丧命,还是墨熄亲自替棺椁里的人配上的英烈帛带。 ??还有一些后来被他遴选,挑入北境军的士卒。 ??这些人日后或穷或达,或生或死,此时都并不知晓他们的未来与命运。只有墨熄自这些活生生的故人之间走过,犹如在这些年自己反复做过的梦里穿行。他看过这一张张脸庞,像是看着一个个来自八年前的游魂,那么得不真切。 ??最后他来到了金銮大殿。 ??初登王位的君上正靠在绣有团龙锦纹的软枕垫上,单手支颐,闭目养神。珠玑旒冕于他清秀的面目前微微晃摆,将他的神态切割得愈发破碎难辨。 ??八年前的君上与现在比起来,显得更为清瘦乖戾。这也难怪,那时候先君驾崩,国纲不稳,内忧外患都很棘手,君上眉眼间的戾气自然要较后来重得多。 ??“参见君上。” ??“哦,羲和君来了。”君上眼皮动了动,舒开眸子,一双眼睛幽深寒冷,径直锁向了殿前站着的墨熄。 ??那目光纵使再克制,也透着一股子虎狼之息,匿藏着警觉、凶狠、凌厉。 ??墨熄被这种过于冰冷的目光刺到,他猛地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,既愤怒、又痛苦——从前君上对他总会有意无意地流露出这种态度,后来他立下了天劫之誓,注定此生绝无可能再背叛重华、背叛王座上的人,君上对他的戒备才逐渐松弛。 ??可是此刻,站在殿前的是未曾立誓的墨熄。 ??君上看他的眼神,就像看着一头不曾有锁镣束缚的虎狼猛兽。当年自己尚且年少,感受还不那么鲜明,但此时回头再看,君上目光里的戒备简直令他遍体生寒。 ??“羲和君今日就该出发前往北境封地,教习法术了。”君上慢悠悠地说,“这个时候来宫城见孤,难道是有什么事情?” ??墨熄行了一礼,说道:“是。确实有事。我想缓些日子再去北境。” ??“哦?”君上眯起眼睛,“为何?” ??“身体不适。” ??跟君上这只狐狸拆招,用别的理由都不行,唯独说身体不适,君上才会难以拒绝。再加上墨熄从前绝不说谎,有一说一有二说二,根本没有无事称病的前科,才更可信。 ??果然,君上微微一怔,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子,一边自高座上打量着墨熄,一边沉吟道:“是么……严重么?不如孤选个上佳的神农台药修,去羲和君府上为羲和君调理?” ??“只是疲惫多梦,日夜难眠而已。”墨熄道,“修养一段时日便好,不必劳烦神农台。” ??“这样。”君上若有所思地瞧着他,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,“那么羲和君需要推后多久?” ??墨熄在心中算了顾茫叛变离城的日子,是在他离开帝都的七天后。这一次他并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,于是墨熄道:“十日。” ??君上没有立刻答话,那双寒潭深水般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墨熄的脸。 ??良久,才轻轻笑道:“羲和君沙场征伐这么多年,多少次受伤都不以为意披挂上阵。怎么如今却因为个失眠之症,将孤交与你的正事一拖就拖十天?这个时限,也未免太久了吧。” ??墨熄不与他辩,只道:“若非心力不支,也不会来向君上请延。” ??“羲和君东征西战难得想要个休息,孤若不肯,实在太不够人情。”君上拨弄着手腕上绕着的珠串,悠悠然,“不过羲和君既为重华肱骨重臣,孤要你亲自完成的重任自然很多。若是延你十日歇息,后头的事情恐怕不好安排。” ??他顿了顿,笑道:“三日,你看如何?” ??“……” ??三日? ??三日后陆展星东市问斩,为什么偏偏要卡在这一天?陆展星死后,顾茫的反应想必十分激烈,可君上却要他在这时候走…… ??墨熄问:“请君上再宽限两日,五日可否?” ??“否。最多只能准你三日。”君上微微一笑,“要是再多,那孤可实在无法调剂之后的要务了。” ??“君上……” ??君上已然主意抵定,他打断了墨熄的话:“羲和君不必再说,既然身体不适,就早些回府歇息吧。” ??稍事停顿,又意有所指道:“失眠烦闷当养心,某些会让羲和君心浮气躁的人,羲和君最近还是少见为好。” ??墨熄遥望着鎏金高座上的君王,而君上也透过簌簌晃动的旒冕俯视着他。 ??墨熄轻声道:“君上是在说顾茫吗?” ??第83章 年前的君上 ??他单刀直入, 君上也不拐弯抹角,笑了笑:“你明白孤的意思就好。” ??墨熄沉默一会儿, 说道:“顾茫是我挚交好友,他如今这个状态,我若弃他而不顾,岂不教人心寒。” ??“嗯。有情有义自然不错, 孤也没让你和他老死不相往来。”君上细长的手指拨弄着串珠, “不过,他现在是戴罪之身, 这风口浪尖的,瓜田李下贻人口舌的事情,羲和君还是不要做了吧?” ??“身正不怕影子斜,他与我有恩。我劝他几句又有什么不合适的。更何况顾茫如今心境晦暗, 若是无人相伴,怕是会……” ??“会什么?” ??墨熄咬牙道:“心生叛意。” ??他当年不知顾茫心思,不觉得顾茫会有反叛的意图。但他如今已知道了后面的故事, 此时说出这句话旨在提醒君上不要将顾茫逼得太紧。 ??君上闻言, 手上的动作果然微微一顿,而后笑道:“羲和君对自己的挚交好友就这么没有信心?” ??墨熄道:“我只望君上莫要断绝他的后路。” ??“后路?”鼻腔嗤出声来,“他的路都是先君破例容他拓开的。不然他一介奴籍之身,有什么资格披挂上阵建功立业?说孤断他后路……他也不想想如果没有先君一道宽恩, 他这辈子有什么路可以走!还不是庸庸碌碌去做一条慕容怜的狗?” ??“……” ??君上危险地眯起眼来, 接着道:“但凡顾茫有点自知之明,都应当想到他昨日之荣, 都拜先君所赐。如今他领兵有失,孤依法处置,又有什么可怨的!” ??墨熄原本先来王城,只是为了请准君上,将自己离城的日子推后,却没成想竟触发了与君上这样的对话。 ??八年前的君上就像一只还未得道飞升的狐狸,并不能很好地在八年后的墨熄面前藏住自己的内心。 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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