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节
??沈复被她的样子逗笑了:“这山瞧着低矮,可不好爬的,你当心冲上去没力气下来,还要叫人背你。” ??开什么玩笑,她从前可是跑山能手,这哪够看的。她心情极好,叉腰挑衅:“可有人要与我比一比?” ??这个要求很新颖了。 ??足不出户的闺阁千金就是出门都要乘坐小轿,更别提爬山了。 ??“我与你比。”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,孟云娴一个激灵,惊喜的望过去。 ??“周……五殿下!”她眸子闪亮,看着不远处同样束装打扮的周明隽。 ??沈复微微皱眉,道:“我也与你比。” ??“可否算我一个?” ??今日这馥园真热闹了,许茹兰和许茹心竟然也来了。 ??比起之前见到的,这一次她们的气色明显好多了。许茹心看着孟云娴的时候,似乎有话要说,又硬生生的憋回去了。 ??既然大家都有兴致,便算是一拍即合。只有田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——他一早就安排好的节目怎么说歪就歪了? ??一行人笑闹着朝山顶冲去时,不远处的雅间有婢女推开了窗户,似乎是来查看喧闹声从何而来。 ??“县主,好似是鲁国公府田家和荣安侯府孟家的人,往山上去了。” ??昇阳走到窗边,手里拿着一只酒杯,无声一笑:“年轻几岁,还真好。” ??…… ??没有人猜得到孟云娴竟然是个小炮仗,点燃就往前冲,沈复不断地喊她保留体力,免得冲到前头没力气伤身子,可是他们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,孟云娴直接冲到他们都看不见影子了…… ??孟云娴是真的开心,像是想要将心中堵了许久的一口气全都发出来似的,她竭尽全力的爬上山顶,在近乎虚脱的喘息中,双手笼着唇对山下大声嘶吼:“我赢了——” ??吼到没气时,她叉着腰笑起来。 ??“你冲上山顶,就是为了发这个疯啊?” ??“周哥哥?!”孟云娴弯着腰看向慢慢走近的人,喘息道:“你……” ??周明隽在她面前站定,明明差不多到山顶,他只是微微喘息,对着她勾唇一笑:“我也不赖,是不是?” ??孟云娴迎着他的眸光,开心的笑出声来。 ??周明隽深深地看着她:“为什么这么高兴?” ??孟云娴调整呼吸,站直身子。 ??当日昇阳县主的尖锐话语,好像终于在这一刻从脑海悉数散去了,连带着心中郁结的那个坎,也一点点的被抚平。 ??她望向碧蓝的天空,一番话没头没脑:“因为——我护住了。再没有人去护,我也护住了。就算我护不住……”她璀璨一笑,伸手拍在周明隽的肩膀上:“我的靠山也会帮我护。” ??她的眼眶开始泛红:“长这么大,从未这样痛快过!”她怕周明隽看出什么,扭头假装欣赏起景色。 ??周明隽没说什么,只是与她并肩站在一起欣赏山顶的景色。 ??过了一会儿,他说:“云娴,下山吧。” ??孟云娴看了一眼来的路,还没有人上来。 ??周明隽:“那边还有一条路,只是有些颠簸,我们走那边好不好?” ??她是无所谓的。 ??谁料一动脚,在歇息之后的双腿竟然无比的酸软。 ??“周哥哥,我好累啊,不然我们再歇一会儿吧。” ??周明隽很坚持:“我背你。” ??孟云娴愣了一下:“不、不好吧。” ??周明隽露出一副好笑的表情,微微倾身凑到她面前,开始细数:“将要去市集偷盗的人拽回来时、上山去接和别的小哥哥玩的走不动的人时、被母亲打的奄奄一息求人找大夫时,那么多次,你以为是谁背的你?如今才想起来不好意思,是不是有点晚了?” ??孟云娴的心猛地跳了起来。 ??他说的一点都没错。 ??七年的日子,他背的还少吗? ??可为什么唯独这一次,竟然让她紧张的说不出话来? ??“我、我自然是不与你客气的。可、可是从前背我的是周哥哥,你亲口说了,再没有什么周哥哥,只有五殿下哒!”怪了,她结巴什么呀! ??周明隽转过身在她面前蹲身弯腰:“孟云娴,做人要讲良心的。你可知道五殿下这些日子有多奔波劳累么?再强的靠山也不是让你这样无休止的靠的。今日且让他歇一日,让周哥哥陪你,行吗?” ??背后没有声音。 ??就在周明隽准备继续谆谆善诱时,一个脆亮的声音传来,一如从前的每一次—— ??“周哥哥,接住我呀!” ??哒哒的小跑俯冲,少女猛地扑了上去。 ??周明隽被这熟悉的力道撞得往前冲了好几步,好不容易稳住,咬着牙道:“孟云娴,你胖了不少啊。” ??她熟门熟路的在他背后找好位置,脸更热了:“我、我回府之后锦衣玉食,自然吃的比从前好,我没有长胖,我这是正经的长身子!” ??她有点慌,直接勾着他的脖子依偎上去假寐。 ??周明隽却在那一瞬间被她胸前隆起之处带来的触感刺激了一下。 ??若孟云娴此刻绕到前头来,便能瞧见万年淡定的小哥哥,脸颊谜一样的泛红。 ??唔……也、也该长了。 ??第84章 对半 ??下山的路果然很崎岖,可是孟云娴窝在周明隽的背上,十分的安逸。 ??“周哥哥,朝廷闹这样大的动静,能将这些问题全都解决吗?”背上的人忽然小声发问。 ??周明隽看着脚下的路,笑道:“若我说并不能解决,又或者经过这段时间的风声鹤唳,往后的情况会变得更加意想不到,你相信吗?” ??背上的人没有说话。 ??周明隽慢慢道:“朝廷更像是一棵百年大树,往下根基深渊,千根万须,往上枝繁叶茂,遮阴避雨。百姓们依靠着这棵大树,方能安安稳稳有所依靠。树上生了虫,用筷子一条一条的挑不切实际,可是将有虫眼的枝干都砍掉,树或许会更快的消亡,即便是损坏的枝干和干枯的叶子,也能多遮一滴雨多挡一阵风。” ??孟云娴迟疑道:“可是这一次,你一定得罪了许多人。我记得你曾说过,世上并没有真正的蠢人,很多事情大家都能看到本质,既然避而不谈假装不知,一定是因为有更大的顾忌在里头。如今朝中的局面,不是谁在短时间之内就能造成的,也不是只有这次的使臣来朝能将矛盾捅出去,可是你却捅了。若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等到复苏的时候,你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呀。” ??周明隽沉默了一下,然后笑着说:“你这脑子到底在想什么?难道他们会复苏,我就会止步不前吗?我会在他们复苏之前,变得让他们更加忌惮。”否则,又要怎么做你的靠山呢。 ??孟云娴歪歪脑袋,咕哝道:“周哥哥,你好像变了。” ??周明隽:“怎么变了?” ??“如果是从前的你,一定不会这样说。” ??周明隽明知故问:“那我要怎么说?” ??孟云娴想了一下,然后学着他的腔调:“你会说——云娴啊,即便死而不僵卷土重来又有什么关系呢?日子本就是一半平顺一半磕碰,没有谁能一路坦途。即便躲开这个问题,还会遇上那个问题,所以我们应当为提前知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感到庆幸,至少没有在未知之中等着问题上门。” ??周明隽朗声笑起来。 ??孟云娴被他笑的不好意思:“你、笑什么嘛,本来就是这样。” ??眼看着剩下的路不多了,周明隽放慢了脚步:“那——你会因为我有所改变而不高兴吗?” ??孟云娴脑袋往前一探,看着他的侧脸以及长长的睫毛:“我不会。就像周哥哥你说的那样,你并不会因为我变成什么样子而生气,因为不管什么样子,都不会让你觉得陌生。我对你也是,即便察觉到你有变化,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,人本就是活着活着就变了,变着变着就老了,若是时时刻刻计较这些,那不是活的太拘束了吗?只要不是为非作歹,违背良心,适当的变一变也是好的。” ??她兀自笑起来:“书中说‘居移气,养移体’,你从山野少年变成了五殿下,吃穿用度,待人接物与从前全然不同,所以呀,你是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皇子了。” ??周明隽心中一动,忽然岔开话题:“云娴,自从你回到侯府,与荣安侯夫妇相处的应当十分融洽吧?” ??这话其实很多余,之前拜师风波的时候,荣安侯夫妇力挡流言,若非孟云娴及时破势解难,他们兴许会一直维护着她。 ??“是啊,父亲和嫡母都很和善,弟弟妹妹们也很好相处,怎么了吗?” ??周明隽的喉咙有些干,他舔舔嘴唇:“没什么,我只是觉得,既然你们相处融洽,他们又是真心对你,或许……可以给你记名在正房名下,虽然是名义上的嫡出,可是……会比现在好。” ??孟云娴怔愣了一下,表情变得淡了些:“哦……这样啊。” ??周明隽觉得这事情得跟她说清楚:“你不要想的太复杂,你上头没有生母,更没有其他娘家的兄嫂近亲,在京城里,姑娘家这一生有许多重要的仪式,好比你明年就该及笄,再晚一些还有、有定亲成亲的大事,这个时候若是没有母亲,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母亲为你主持和送嫁,说法上会有些不好听。” ??孟云娴坚定道:“嫡母一定会为我主持的,她对待孩子十分的细心,好多都是我没有想到的。” ??周明隽有点头疼。 ??到底该怎么让她明白,重点不在于有没有人给她主持,而是要将自己的身份好好的抬一抬呢? ??他可以不在乎那些虚名,可是她既然也回到了这里,他不想让她平白受什么议论。 ??末了,他又觉得自己好像逼着她了。侯府和郑氏之间的关系特殊,若非她以赤诚之心待人,也未必能得到侯府的善待。他不该让她去下功夫的。 ??“是吗,那就好,是我想多了。”周明隽及时止住了话题。 ??与其让她去烦恼这些,不如等他找到合适的机会,拥有绝对的实力。到那时候,自然没有人敢多说她半句。 ??快到山脚的时候,周明隽把她放了下来,又掏出一个钱袋子给她。 ??孟云娴睁大眼睛:“你、给我钱?” ??周明隽一笑:“是你的钱。” ??她的疑问拔高了一个调子:“我的钱?我怎么不知道还有钱在你那里?” ??周明隽告诉她,这是元宵宫宴上,他押宝赢回来的,直接押了第一名,一局翻数倍,直接赢了一千两。 ??孟云娴目瞪口呆。 ??周明隽微笑道:“因为我是下的注,所以我们对半分,这里是五百两的银票。” ??孟云娴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,立马化身贪钱娴,追着他索要余款:“胡说,那是我绞尽脑汁赢来的,你不过是下了个注,为什么拿那么多!顶多二八分,剩下的钱呢!” ??周明隽一脸无赖,捏着她的手指头嫌弃的往边上一扔:“你脑子清醒点,千里马没有伯乐能当成驴使,若没有我看好你,你连五两都没有。” ??说完,他大步向前,她小跑着追要,“那、那就三七分?四六呢?嘤嘤嘤——” ??两人走出来的时候,发现已经有人下来了。 ??田允然累的快断气了,一看到孟云娴和周明隽是从另一边下来的,他眼珠子瞪得老大:“你、你们真的爬上去了?” ??沈复也看了过来,他盯着孟云娴,见她脸不红气不喘,心里一沉——她不像是自己走下来的。